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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流泉:有关大自然的经典散文(一)
文章来源:学友推荐  作者:未知  编辑:admin

    落叶

    作者柏滨丰

    起初,是不经意的一片,两片。

    接着,是一下子的七片,八片。

    最后,是整个秋天忽悠忽悠地这么飘落下来。

    “山上黄叶飞”。

    那该是一种怎样壮观而疼痛地景象——漫山遍野飘动的,是曾经生机勃勃的青春。而现在,它们却可无奈何,遵循着时间不可抗拒的方向,悄然沉默于泥土之上。

    从枝头到地面,每一片叶子都不肯轻易放弃栖息之地,经历了千旋百转的挣扎,但终究摆脱不了地心的羁绊,凄美地拂向生命的终端。

    落寞的林间小道,从来没有积满落叶之后的这般灿烂。一眼望去,视觉竟然顿时蜕去了秋季的寒意,目光在一寸一寸变得温暖起来。

    踩在落叶之上,沙沙的声响令耳膜兴奋不已——这就是秋天的声音,干净而松脆。鞋底的土地似乎丧失了铁石心肠的严肃,变得格外温柔体贴。

    是的,我正在秋季,我从一片叶的身体上,看见了秋天清爽的脉络。

    树疲惫孤立了。

    没有了叶片的树单薄得令人同情。它们会用怎样的眼神,俯瞰脚边奄奄一息的曾经的青丝?

    落叶终于回归土壤,回到了它来的地方。一种生命的结束会成为另外一些生命的呵护。这些残枝败叶将自己凋零的绿色,默默埋在来年的叶脉之间。

    枝干被深蓝色的天空越抓越高,云淡风轻的季节让生命变得成熟无比。

    而这些飘飞的落叶,正将秋意层层加深……

    启示——明知是走向尽头,但赤子之心不灭,一股英雄气慨油然而生。

    月光下的探访

    作者李汉荣

    今夜风轻露白,月明星稀,宇宙清澈,月光下的南山显得格外端庄妩媚,斜坡上若有白瀑流泻,那是月辉在茂密青草上汇聚摇曳,安静,又似乎有声有色,斜斜着涌动不已,其实却一动未动,这是层出不穷的天上雪啊!

    我爬上斜坡,来到南山顶,是一片平地,青草、野花、荆棘,石头都被月色整理成一派柔和,蝈蝈弹奏着我熟悉的那种单弦吉它,弹了几万年了吧,这时候曲调好像特别孤单忧伤,一定是怀念着它新婚远别的情郎,我还听见不知名的虫子和唧唧夜话,说的是生存的焦虑,饥饿的体验,死亡的恐惧,还是月光下的快乐旅行?在人之外,还有多少生命在爱着、挣扎着、劳作着、歌唱着,在用它们自己的方式撰写着种族的史记,我真想向它们问候,看看它们的衣食住行,既然有了这相遇的缘份,我应该对它们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它们那么小,那么脆弱,在这庞大不测的宇宙里生存是怎样的冒险,是多么不容易啊。然而,常识提醒我,我的探访很可能令它们恐惧,最大的帮助就是不打扰它们。慈祥的土地和温良的月光会光照这些与世无争的孩子的,这么一想我心里的牵挂和怜悯就释然了。

    我继续前行,我看见几只蝴蝶仍在月光里夜航,这小小的宇宙飞船,也在无限地做着短促的飞行,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探索存在的底细,花的底细。此刻它们是在研究月光与露水相遇,能否勾兑出宇宙中最可口的绿色饮料?

    我来山顶西侧的边缘,一片树林寂静地守着月色。偶尔传来一声鸟的啼叫,好像只叫了半声,也许忽然想起了作息纪律,怕影响大家的睡眠,就把另外半声叹息咽了回去——我惊叹这小小生灵的伟大自律精神。我想写的灵魂里一定深藏着我们不能知晓的智慧。想想吧,它们在天空上见过多大的世面啊。它们俯瞰过,超越过多么多么多的事物,它们肯定从大自然的灵魂里获得了某种神秘的灵性。我走进林子,看见一棵橡树上挂着一个鸟巢。我踮起脚尖发现这是一个空巢,几根树技一些树叶就是全部的建筑材料,它该是这个世界最简单的居所了,然而就是它庇护了注定要飞上天空的羽毛。那云端里倾洒的歌声,也是在这里反复排练。而此时它空着,空着的鸟巢盛满宁静的夜光,这使它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微型的天堂。

    如果人真有来生,我希望我来生只是一只太阳雀鸟或知更鸟,几粒草籽、几粒露水就是一顿好午餐。然后我用大量时间飞翔和歌唱。我的内脏与灵魂都朴素干净,飞上天空,不弄脏一片云彩,掠过大地,不伤害一片草叶。飞累了,天黑了,我就回到我树上的窝——我简单的卧室兼书房——因为在夜深的时候,我也要读书,读这神秘的寂静和仁慈的月光。

    雨之歌

    作者纪伯伦[黎巴嫩]

    我是根根晶亮的银线,神把我从天穹撒向人间,于是大自然拿我去把千山万壑装点。

    我是颗颗璀璨的珍珠,从阿施塔特女神王冠上散落下来,于是清晨的女儿把我偷去,用以镶嵌绿野大地。

    我哭,山河却在欢乐;我掉落下来,花草却昂起了头,挺起了腰,绽开了笑脸。

    云彩和田野是一对情侣,我是他们之间传情的信使:这位干渴难耐,我去解除;那位相思成病,我去医治。

    雷声隆隆闪似剑,为我鸣锣开道;一道彩虹挂青天,宣告我行程终了。尘世人生也是如此:开始于盛气凌人的物质的铁蹄之下,终结在不动声色的死神和怀抱。

    我从湖中升起,借着以太的翅膀翱翔。一旦我见到美丽和园林,便落下为,吻着花儿的芳唇,拥抱着青枝绿叶,使得草木更加清润迷人。

    在寂静中,我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窗户上的玻璃,于是那敲击声构成一种乐曲,启迪那些敏感的心扉。

    我是大海的叹息,是天空的泪水,是田野的微笑。这同爱情何其酷肖:它是感情大海的叹息,是思想天空的泪水,是心灵田野的微笑。

    生活在大自然的怀抱里

    作者卢梭[法]

    为了到花园里看日出,我比太阳起得更早;如果这是一个晴天,我最殷切的期望是不要有信件或来访扰乱这一天的清宁。我用上午的时间做各种杂事。每件事都是我乐意完成的,因为这都不是非立即处理不可的急事,然后我匆忙用膳,为的是躲避那些不受欢迎的来访者,并且使自己有一个充裕的下午。即使最炎热的日子,在中午一点钟前我就顶着烈日带着小狗芳夏特出发了。由于担心不速之客会使我不能脱身,我加紧了步伐。可是,一旦绕过一个拐角,我觉得自己得救了,就激动而愉快地松了口气,自言自语说:“今天下午我是自己的主宰了!”接着,我迈着平静的步伐,到树林中去寻觅一个荒野的角落,一个人迹不至因而没有任何奴役和统治印记的荒野的角落,一个我相信在我之前从未有人到过的幽静的角落,那儿不会有令人厌恶的第三者跑来横隔在大自然和我之间。那儿,大自然在我眼前展开一幅永远清新的华丽的图景。金色的燃料木、紫红的欧石南非常繁茂,给我深刻的印象,使我欣悦;我头上树木的宏伟、我四周灌木的纤丽、我脚下花草的惊人的纷繁使我眼花缭乱,不知道应该观赏还是赞叹:这么多美好的东西竞相吸引我的注意力,使我在它们面前留步,从而助长我懒惰和爱空想的习惯,使我常常想:“不,全身辉煌的所罗门也无法同它们当中任何一个相比。”

    我的想象不会让如比美好的土地长久渺无人烟。我按自己的意愿在那儿立即安排了居民,我把舆论、偏见和所有虚假的感情远远驱走,使那些配享受如此佳境的人迁进这大自然的乐园。我将把他们组成一个亲切的社会,而我相信自己并非其中不相称的成员。我按照自己的喜好建造一个黄金的世纪,并用那些我经历过的给我留下甜美记忆的情景和我的心灵还在憧憬的情境充实这美好的生活,我多么神往人类真正的快乐,如此甜美、如此纯洁,但如今已经远离人类的快乐。甚至每当念及此,我的眼泪就夺眶而出!啊!这个时刻,如要有关巴黎、我的世纪、我这个作家的卑微的虚荣心的念头来扰乱我的遐想,我就怀着无比的轻蔑立即将它们赶走,使我能够专心陶醉于这些充溢我心灵的美妙的感情!(然而,在遐想中,我承认,我幻想的虚无有时会突然使我的心灵感到痛苦。甚至即使我所有的梦想变成现实,我也不会感到满足。我还会有新的梦想、新的期望、新的憧憬。我觉得我身上有一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填满的无法解释的空虚,有一种无法阐明,但我感到需要的对某种其他快乐的向往。然而,先生,甚至这种向往也是一种快乐,因为我从而充满一种强烈的感情和一种迷人的感伤———而这都是我不愿意舍弃的东西。)

    我立即将我的思想从低处升高,转向自然界所有的生命,转向事物普遍的体系,转向主宰一切的不可思议的上帝。此刻我的心灵迷失在大千世界里,我停止思维,我停止冥想,我停止哲学的推理;我怀着快感,感到肩负着宇宙的重压。我陶醉于这些伟大观念的混杂,我喜欢任由我的想象在空间驰骋;我禁锢在生命的疆界内的心灵感到这儿过分狭窄,我在天地间感到窒息,我希望投身到一个无限的世界中去。我相信,如果我能够洞悉大自然所有的奥秘,我也许不会体会这种令人惊异的心醉神迷,而处在一种没有那么甜美的状态里;我的心灵所沉湎的这种出神入化的佳境使我在亢奋激动中有时高声呼唤:“啊,伟大的上帝呀!啊,伟大的上帝呀!”但除此之外,我不能讲出也不能思考任何别的东西。

    春雪

    作者刘白羽

    入春以来,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每次看到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心头总涌出无限欣喜,是的,这是八十年代第一个春天的雪啊!

    我生长于北国,从小以看雪。少年喜诵的“为嫌诗少幽燕气,故向冰天跃马行”的诗句,至今记忆犹新。鲁迅对北地和江南的雪;作了精细入微的描写:“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而“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不过我觉得这里写的北方的雪是冬雪。至于北方的春雪,我觉得颇有江南雪意呢!旧历正月初三那头一场春雪不就是这样吗?我住在高楼上,从窗上望出去,阳台栅栏上堆积着厚绒绒的一层雪,是那样湿润滋融,带来清新的春的消息。天晴气朗。从我这窗口,可一目望到苍翠的西山。而这一天,北京城一片洁白,一望无际,鳞次栉比的积雪的屋脊,黑白相间,构成一幅十分精致的画,好看极了。

    这春雪,引起我喜悦,引起我深思。我静静伫立窗前久久凝望,我想起我一生中难忘的几场春雪。

    在延安搞大生产的那个早春,那是如何艰苦而雄伟的大时代呀!我们为了战胜饥饿,为了把火与血的战斗进行下去,但等天暖,我们就要放火烧山、开荒下种。恰恰在这时候,一场大雪忽然从空中飘飘扬扬洒落下来,喜得我奔出窑洞,用炽热的两颊,迎接冰冷的雪花。我现今还记得延安山岭上,这里,那里,一行行蜿蜒蠕动的人影,然后,飞扬的锄头,挥洒的汗水,令人真正体会到“劳动人民创造新世界”的快感。

    今早起来一看,又是一场好雪。大概因为温度上升,雪花都粘边在树枝上。这雪枝使我想起另一段艰苦而雄伟的生活,那是东北解放战争最困难的时候。松花江边,二三月还是满天风雪。雪深没膝的行军人,一身热汗淋漓,但一眼看见东北人叫作“树桂”的奇景,一株株树从身到每个纤细枝条,都像冰雪精雕细刻出来的,不禁从心头掠过一阵惊喜。我就带着这美好的心境穿过风雪,走进硝烟,这又是何等英雄而豪迈的生活啊!

    今年,八十年代第一春,这几场大雪自与往昔不同了。但是,历史的脚步,却靜悄悄而坚坚实实地从遥远深处走来,赋予今日的春雪以无限深情。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时代不同了。那时,我们从黑暗旧世界中用鲜血与生命搏取光明;今天,我们迈进一个大时代的门坎,走向新的长征,要以更坚毅的力量去搏取更大的光明。从一个战场走上另一个战场,这就是我们的历史的延续与伸展。“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这话说得多好呀!我们是为了纪念过去而迎接明天。对于创造未来的人来说,他懂得他是多么需要往昔那种披荆斩棘,开荒辟莽的精神的,这样想时,我又听到开荒的歌唱,又听到火线的雷鸣。

    我静静的凝视着,这春雪啊,一点幼静也没有,绵绵落了一夜,又是绵绵落了一天,这雪多么洁白纯净,如花似玉,但是没有让我们沉醉,却使我亢奋。从我的经历、我的性格,我是更爱暴风雪的。正如鲁迅所写:“……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腾,弥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这是怎样的豪情,怎样的奔放。……古语:“瑞雪兆丰年”,而这十年代第一个春天的雪,不是为八十年代、为新长征,带来美好的预感了吗?……没有一点风,我静静地走到一株高大的白杨树下,一片积雪,又一片积雪,从树顶上扑空一响,坠落下来,立刻溶入潮湿的黑土。我忽然起起:“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当然,用落花比拟落雪花很不确切,可是用生命肥沃着大地的雪花,不正在催发着即将开放的春花吗?

    冬日的芦苇

    作者陈晓君

    远去的雁阵,是一行平白直露的句子,冬季来临,飘零一地的往事。

    那天,我们相遇在一片陌生的林子里。

    冬日湖边,大片大片的芦苇在风中摇曳成了一缕缕裂碎的素帛,倒映在水里,剪影斑驳了一湖。

    我看到有蝴蝶飞过,却不留下痕迹。你我不经意的一瞥,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在蝶翅中传递,忽略了周围的喧闹,甚至忽略了那场黄昏时该来的雨。

    你带着一腔才情缓缓走近我,递给我一大束芦苇,我接过来,笑了。我说这芦苇真好看,你明亮的眸子里盈满浓浓的笑意。然后镜光一闪,我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风景在霎时已定格。我知道,有一种叫做思念的野草将会蔓延整个冬节。

    也许正如徐志摩一语:“我是天空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我都是黑夜中行驶的两艘船,有各自的方向,各自的轨迹,但上天仍要制造一分美丽,在这个冬日陌生的林子里。就像季节与季节擦肩而过—样,许多故事还没有开始便注定没有了主题。我们还来不及反省,来不及演绎,甚至来不及后悔,便匆匆走过了七彩青春中最浪漫的一页。

    时间袅袅在野菊的幽香中缓缓淡去,附在蝴蝶的翅膀尖渐行渐远……

    分别之时,我们相对无言。你挥挥手,远去的足音也成了我心头律动的天籁。

    下雨了,不是江南的杏花雨,不是宫殿的梧桐雨,也不是雨巷的丁香雨,是心雨,它在我心里滂沱。

    我采下一根芦苇。

    一根芦苇浓缩了整个冬季。

    鼎湖山听泉

    作者谢大光

    江轮夹着细雨,送我到肇庆。冒雨游了一遭七星岩,走得匆匆,看得蒙蒙。赶到鼎湖山时,已近黄昏。雨倒是歇住了,雾漫得更开。山只露出窄窄的一段绿脚,齐腰以上,宛如轻纱遮面,看不真切。眼不见,耳则愈灵。过了寒翠桥,还没踏上进山的石径,泠泠淙淙的泉声就扑面而来。泉声极清朗,闻声如见山泉活脱脱迸跳的姿影,引人顿生雀跃之心,身不由己,循声而去,不觉渐高渐幽,已入山中。

    进山方知泉水非止一脉,前后左右,草丛石缝,几乎无处不涌,无处不鸣。山间林密,泉隐其中,有时,泉水在林木疏朗处闪过亮亮的一泓,再向前寻,已不可得。那半含半露、欲近故远的娇态,使我想起在家散步时,常常绕我膝下的爱女。每见我伸手欲揽其近前,她必远远地跑开,仰起笑脸逗我;待我佯作冷淡而不顾,她却又悄悄跑近,偎我腰间。好一个调皮的孩子!

    山泉作娇儿之态,泉声则是孩子如铃的笑语。受泉声的感染,鼎湖山年轻了许多,山径之幽曲,竹木之青翠,都透着一股童稚的生气,使进山之人如入清澈透明的境界,身心了无杂尘,陡觉轻快。行至半山,有一补山亭。亭已破旧,无可驻目之处,惟亭内一副楹联“到此已无尘半点,上来更有碧千寻”,深得此中精神,令人点头会意。

    站在亭前望去,满眼确是一片浓碧。远近高低,树木枝缠藤绕,密不分株,沉甸甸的湿绿,犹如大海的波浪,一层一层,直向山顶推去。就连脚下盘旋曲折的石径,也印满苔痕,点点鲜绿。踩着潮润柔滑的石阶,小心翼翼,拾级而上。越向高处,树越密,绿意越浓,泉影越不可寻,而泉声越发悦耳。怅惘间,忽闻云中传来钟声,顿时,山鸣谷应,悠悠扬扬。安详厚重的钟声和欢快清亮的泉声,在雨后宁静的暮色中,相互应答着,像是老人扶杖立于门前,召唤着嬉戏忘返的孩子。

    钟声来自半山上的庆云寺。寺院依山而造,嵌于千峰碧翠之中。由补山亭登四百余阶,即可达。庆云寺是岭南著名的佛教第十七福地,始建于明崇祯年间,已有三百多年历史。寺内现存一口“千人锅”,直径近2米,可容1 100升,颇为引人注目。古刹 当年的盛况,于此可见一斑。

    晚饭后,绕寺前庭园漫步。园中繁花似锦,蜂蝶翩飞,生意盎然,与大殿上的肃穆气氛迥然相异。花丛中,两棵高大的古树,枝繁叶茂,绿阴如盖 ,根部护以石栏,显得与众不同。原来,这是两百多年前,引自锡兰国(今名斯里兰卡)的两棵菩提树 。相传佛祖释迦牟尼得道于菩提树下,因而,佛门视菩提为圣树,自然受到特殊的礼遇。其实,菩提本身并没有什么高贵之处,将其置于鼎湖山万木丛中,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够分辨得出。

    鼎湖山的树,种类实在太多。据说,在地球的同一纬度线上,鼎湖山是现存植物品种最多的一个点,已辟为自然保护区,并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选作生态观测站。当地的同志告诉我,鼎湖山的森林,虽经历代变迁而未遭大的破坏,还有赖于庆云寺的保护。而如今,大约是佛法失灵的缘故吧,同一个庆云寺,却由于引来大批旅游者,反给自然保护区带来潜在的威胁。

    入夜,山中万籁俱寂 。借宿寺旁客房,如枕泉而眠。深夜听泉,别有一番滋味。泉声浸着月光,听来格外清晰。白日里浑然一片的泉鸣,此时却能分出许多层次:那柔曼如提琴者,是草丛中淌过的小溪;那清脆如弹拨者,是石缝间漏下的滴泉;那厚重如倍司 轰响者,应为万道细流汇于空谷;那雄浑如铜管齐鸣者,定是激流直下陡壁,飞瀑落下深潭。至于泉水绕过树根,清流拍打着卵石,则轻重缓急,远近高低,各自发出不同的音响。这万般泉声,被一支看不见的指挥棒编织到一起,汇成一曲奇妙的交响乐。在这泉水的交响之中,仿佛能够听到岁月的流逝,历史的变迁,生命在诞生、成长、繁衍 、死亡,新陈代谢的声部,由弱到强,渐渐展开,升腾而成为主旋律。我俯身倾听着,分辨着,心神犹如融于水中,随泉而流,游遍鼎湖;又好像泉水汩汩 滤过心田,冲走污垢,留下深情,任我品味,引我遐想。啊,我完全陶醉在泉水的歌唱之中。说什么“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我却道“山不在名,有泉则灵”。孕育生机,滋润万木,泉水就是鼎湖山的灵魂。

    这一夜,只觉泉鸣不绝于耳,不知是梦,是醒?

    梦也罢。醒也罢。我愿清泉永在。我愿清泉常鸣。

    春之怀古

    作者张晓风[台湾]

    春天必然曾经是这样的。从绿意内敛的山头,一把雪再也撑不住了,噗哧一声,将冷脸笑成花面,一首澌澌然的歌便从云端唱到山麓,从山麓唱到低低的荒村,唱入篱落,唱入一只小鸭的黄蹼,唱入软溶溶的春泥,软如一床新翻的棉被的春泥。

    那样娇嫩,那样敏感,却又那样浑沌无涯。一声雷,可以无端的惹哭满天的云,一阵杜鹃啼,可以斗急了一城杜鹃花。一阵风起,每一棵柳都吟出一则白茫茫,虚飘飘,说也说不清,听也听不清的飞絮,每一丝飞絮都是一株柳的分号。反正,春天就是这样不讲理,不逻辑,而仍可以好得让人心平息和的。

    春天必然会是这样的:满塘叶黯花残的枯梗抵死苦守一截老根,北地里千宅万户的屋梁受尽风欺雪扰犹自温柔地抱着一团小小的空虚的燕巢。然后,忽然有一天,桃花把所有的山村水廓都攻陷了。柳树把皇室的御沟和民间的江头都控制住了。春天犹如旌旗鲜明的王师,因长期虔诚的企盼而美丽起来。

    而关于春天的名字,必然曾经有这样一段故事:在《诗经》之前,在《尚书》之前,在仓颉造字之前,一只小羊在吃草时猛然感到的多汁,一个孩子在放风筝时猛然感觉到的飞腾,一只换风痛的腿在猛然间感到的舒适,千千万万双素手在溪畔,在塘畔,在江畔浣纱的手所猛然感到的水的血脉……当他们惊讶地奔走呼告的时候,他们决定用嘴噘成吹口哨的形状,用一种愉快地耳语的声量来为季节命名:“春”。一蕊,交给蜜蜂去编册。所有的树,交给风去纵宠。而风,交给檐前的老风铃去一一记忆,一一垂询。

    春天必然曾经是这样,或者,在什么地方,它仍然是这样的吧?穿越烟囱与烟囱的黑森林,我想走访那踯躅在湮远年代中的春天。

    阿拉干的胡杨

    作者高建群

    “罗布人有许多东西遗落在路上了,但是,有一条关于胡杨的俚语,我还记着,这就是:胡杨有三条命——生长不死一千年,死后不倒一千年,倒地不朽一千年!”一位叫热合曼的老人对我说。

    “胡杨在我们的叫法中,还有一个名字,叫三叶树。它的底部长的是窄长的柳叶,中间长的则是圆圆的大杨叶,顶部——它的顶部是椭圆形的小杨叶。三种树叶奇怪地长在一棵树上,所以我们叫它三叶树!”另一位叫亚生的老人对我说。

    两位老人,向我说这话的时间1998年秋天的日子。说这话时,那个叫热合曼的老人105岁,那个叫亚生的老人102岁。说话的地点是在阿拉干一片死亡的胡杨林里。

    通常,他们被认为是最后的两个罗布泊人,或者换言之,是两千年前曾经建立过辉煌的楼兰绿洲文明的楼兰人,尚且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两个后裔。尽管,几年前在哈密以南靠近库鲁克塔格山的地方,有一个村庄的人自称是罗布泊人,而在我们前往罗布泊途中经过的那个叫迪坎尔的小村,也据说是从罗布泊迁徒出来的,但是,专家的说法和民间的说法,都认为现存世上的罗布泊人,只剩下最后两个了,他们就是居住在米兰的热合曼和亚生。

    米兰与楼兰一样,是一座废弃了的城市。历史上,它与楼兰互为犄角之势,一个是国都,一个是屯兵和囤田的地方。二十世纪中叶,兵团人来到这里,在这里建立了生产兵团农二师的一个团场,这里重新成为塔克拉玛干北缘的一个绿洲城市。

    团场在成立时,收容了散居在米兰河边的一些当地居民,组成一个民族连。热合曼和亚生,就是这样结束了他们世世代代的渔猎生活,融入到现代社会中的。据说,当时收容的这一拨人有几十个,后来他们纷纷谢世了,只剩下了热合曼和亚生。

    这是中亚细亚灼热阳光下的最后两滴水,他们说一声干涸,也许就会像罗布泊的水一样,完全干涸的。这是我面对两张沧桑的脸时的感觉。我是在这曾经建立过辉煌楼兰绿洲文明的楼兰人消亡之前,见过他们的两个最后幸存者的人。这对我是一个重要的经历。我此生注定会遇一些重要人物,这次算是一次。

    据说在来到米兰河之前,最后的罗布泊人住在一个叫“阿不旦”的地方。所谓的阿不旦,它翻译过来,就是适宜于人类居住的有水的地方。清朝末年,当法国人斯坦因深入罗布泊腹地时,他曾经到过阿不旦,那时罗布人大约还有几百之众,分别居住在两个小村子里。

    在罗布泊一年一年的盈亏中,在罗布泊像钟摆一样一次一次的位移中,逐水而居的罗布人总是在不停搬迁。他们将他们每一个新建的村庄都叫“阿不旦”,在这里建立起新生活的愿望。并希望这一次搬迁将是最后的搬迁。当然,这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少则几十年,多则上百年,随着罗布泊的继续收束和碱化,他们又得循着塔里木河水系,向上游走,继续寻找他们的新的“阿不旦”。

    也许在几千年的岁月中,罗布人就是这样过来的,辉煌的楼兰绿洲文明,就是这样延挨着日月,最后只剩下这两滴闪烁在二十世纪末阳光下的水滴的。

    瞩望岁月,瞩望从罗布人到楼兰人这一段黑暗的、为历史所遮掩和残酷遗忘的岁月,真令人不寒而栗。

    那么遥远年代的楼兰人,那个曾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以北,罗布泊以南,建立起中亚细亚绿洲文明的楼兰人,他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史学家们说,欧洲一支古老人种,大约在距今两千五百多年到三千年的时候,由于一场战争的失败,于是举国举族开始向亚洲迁徙。他们越过欧亚大陆桥,来到罗布泊的岸边。他们发现这水草丰美、鸥飞鱼跃的罗布泊,和他们的爱琴海故乡很相似,于是决定在这里定居。他们中农耕渔猎的一支,建立楼兰国,游牧的一支,建立大月氏。

    对于史学家言之凿凿地为我们提供的这一段楼兰前史,我不敢妄评论。史学家是根据小河墓地金发碧眼的楼兰木乃伊美女推测的,还是根据楼兰城出土的布帛木简推测的,抑或是根据宗教残迹的犍陀罗风格来推测,这些我都不懂。我这里只想说的是,这个推测曾引起我许多遐想,因为此前的我曾接触过匈奴民族的西迁史。两股潮水,一个自西而东,一个自东而西,它们撞头的地点正是在罗布泊。那该是怎样的一幅景象啊!

    定居后的楼兰人,还接纳了另一部分强健的血液,这就是贵霜王朝的遗民。这贵霜王朝,就建在今天阿富汗高原上。当时世界的格局是这样的:东方有汉王朝的中华帝国,西方有分裂为二的罗马帝国,而在中间地带,即被英国人类学家汤恩比称之为欧亚大平原的地方,有两个帝国,一是在今天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地面建立的安息王朝,一是上面提到的贵霜王朝。

    贵霜王朝在一夜间突然神秘地灭亡了。它的国家,它的民众,它的文字和语言,都从历史进程中消失。然而一些年后,那种被称为“佉文”的发源于古印度的贵霜文字,重新在楼兰以及左近地面和田、喀什出现,并且堂而皇之地成为楼兰国与汉语并行使用的官方文字。

    据此我们可以想见,楼兰国当时接纳的规模。

    一个民族只剩下这最后的两个人了,要靠这两个名叫热合曼和亚生的风烛残年的老人,来承担整个民族的记忆,那是一件太沉重的事情。所以在阿拉干,在那狰狞万状的死亡胡杨林里,热合曼说,他把许多的记忆都遗忘在路上了。

    但是有一个关于胡杨的俚语他没有遗忘。这俚语上面说了,它就是:“胡杨有三条命——生长不死一千年,死后不倒一千年,倒地不朽一千年!”

    阿拉干是一个地名。

    一百年前,阿拉干是塔里木河咆哮着注入罗布泊的入海口。

    塔里木河发源于葱岭,它在塔里木盆里绕了一个半圆之后,在收容了叶尔羌河,开都河等一系列水流之后,从此处注入罗布泊。

    胡杨是中亚细亚的树木。胡杨是苦难的树木,和伴生它的楼兰民族一样苦难。在这里,水到哪里,胡杨便生长到哪里,因此塔里木河两岸,是两条绿色的胡杨林带,而阿拉干这地方,当年更是有着遮天蔽日的胡杨林。但是往事如烟,随着塔里木河的断流,随着风沙一年一度的侵蚀,胡杨林正在大片大片地死亡。

    我曾经在塔中地面,见过一大片死亡的胡杨林。它们还没有完全死亡,只是处于濒死状态。粗壮的树木,奇形怪状地仆倒一地。记得有一棵树已经死了,但在树身一人高的地方,却令人感动地生出几片绿叶。——那是柳叶,正像亚生告诉我的那样。

    我还在帕米尔高原下面,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深处,见过一片死亡胡杨林。那地方翻译成汉语叫“野猪沟”,当年也许是一个水湫,但如今已经完全干涸,为四面的沙丘所包围。那一片胡杨林,皮全部脱了,像白骨的颜色,就连最细小的枝条也蜕成白色。但它们仍端端地立在地上,穿行其间,给人一种世界末日般的凄凉情景。我们在那死亡了的胡杨林里曾歇息过一夜。夜里有些冷,生篝火的时候,我们折了胡杨的细枝。这细枝像火柴棒一样,一点就着。自然,在翌日清晨离开时,我们没有忘记用沙子将灰烬掩埋起来,因为只要有一星火,这座“死后不倒一千年”的胡杨林,就会从地面上从此消失。

    但是带给我巨大刺激的,或者说带给我最大感动的,还是这阿拉干的胡杨。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有最后的两个罗布人就在我身边,充当我向导的缘故。

    中亚细亚的太阳,在正午的时候,很亮很白,亮得炫目,白得刺眼,但正午一过,太阳稍稍西斜一点,林中便昏暗了起来。

    有些树木倒毙了,横躺在那里,你得迈过去。有些树木虽然死了许多年了,但是还端端地立在那里,在完成着它们早已确定的宿命。这些树木或站或立,模样都十分地庞大、粗糙、丑陋、可怕。那些像狮、像虎、像蟒蛇的丑陋外状,是时间的刀功,是岁月的产物。它们仿佛我们在侏罗纪公园中,看到的那些史前怪兽,或者像高烧病人,在梦境中出现的令人恐怖的想象。

    出了林子,透一口气,向远处望去。流动的黄沙已经将塔里木河古河道填满,流沙呈现出一层一层的波浪,那是风的形状。远处有些沙包,那沙包也许是塔里木河高高的堤岸。沙包子上,偶尔会有一棵高大的胡杨,只剩下斑驳的树身了,像一件某动物的生殖器一样直翘翘地立在那里,苍凉,悲壮,举目望天。

    作为我个人来说,距离死亡大约还有一段路程的,但是在阿拉干,我看到了进程中的死亡,和死亡中的进程,包括树,包括人。

    当然最大的死亡还是我右手位置这个名闻遐迩的罗布泊。它就在这阿拉干的胡杨之侧面静静地躺着,完成着它沧海桑田、山谷为陵的宿命。

    记得我在行文的途中,曾提到阿拉干是塔里木河注入罗布泊的入海口。我在那里令人刺眼地提到“海”这个字眼。此刻我想说的是,“海”这个字眼不是随便提出的,因为在遥远的年代里,罗布泊确实是一个海。

    它现在是一点水也没有了,成为死亡之海。但是在两千年以前,它有十万平方公里的水面,司马迁在《史记》里称它“蒲昌海”。如果再要向上追溯,那么在一亿五千万年之前的侏罗纪,它还是一个大洋,那大洋的名字叫准噶尔大洋。只是在地壳运动中,洋底拱起,水才被逼到罗布泊这一隅的。那拱起的地壳,形成一个大的盆地,这盆地因为天山山脉的隆起而分割为二。天山北麓的盆地叫准噶尔,盆地的中心包着一个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天山南麓的盆地叫塔里木,盆地的中心包着一个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有一种坚硬的、冰冷的东西,它叫时间,它在主宰着功造和毁灭。

    末了,关于胡杨,我还想啰嗦两句。据说在内蒙的额济纳旗,即古代的边塞诗人们喜欢咏叹的那个“居延海”,或是西夏史上那有名的“黑城”,或者再直观一些说吧,就是两千年春夏之交的那几次沙尘暴袭击北京的那策源地,还有少许的活着的胡杨林存在,但是我没有去过那里,所以不便在些饶舌。而我的不便饶舌也是有理由的,因为它们已经不是阿拉干的胡杨了。

    末了,还有一点关于胡杨的知识要谈,这也是热合曼和亚生告诉我的。他们说,活着的胡杨,在整个夏天,叶子会是一种纯粹的墨绿,但是等到每年的10月25日这一天,中午12点的时候,如果有太阳,好像接受到一项指令似的,所有的胡杨树叶会在那一刻变得金碧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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